县长办公室的空气很凝重，有些让人喘不过气。也很静，此时如果掉地一根针，可能会震得人心发颤。

　　半晌，县长张杰呷了一口茶，开言了，上任还不到两个月吧？

　　一个月零26天。临洮镇委书记周光回答。

　　为什么找你来，原因我想你是知道的。张杰用较慢的语速一字一顿地说。

　　我确实不知道。周光停顿了一下后，试探地补充说，是否与那块地有关？

　　还算聪明。张杰嘴角的笑意一闪即逝，呷了口茶后语重心长地说，组织派你去临洮，对你的期望很大，你应该知道肩上担子的分量！想问题，办事情，要顾全大局，要注意镇委一班人的团结，对老同志尤其要尊重！

　　张县长，……

　　不要这样称呼，要称同志。

　　是，张杰同志。周光继续说，您说的我都懂，但是，在原则问题上让步，我觉得是辜负了组织的信任，也是对老同志的不尊重。我认为，团结不是无原则的让步。

　　看来你并没有领会我的意图！张杰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下了。

　　您是想让我放弃对那块地的态度吗？周光说这话时，眼光透出了困惑。

　　不就是一块地嘛，至于搞得一二把手关系紧张到箭拔弩张的程度吗？张杰一直严肃的表情变得有些柔和，地也征完了，工程也开始了，审批的程序也走完一半了。况且，这件事是经过上届镇委集体讨论通过的，就不要变了吧。

　　可是，……

　　周光刚要张口，便被张杰抬手制止了，不说这件事了。你母亲的病情怎样了？孩子高考分数快下来了吧？

　　面对老上级的关心，周光不能不如实回答，老娘是肝癌晚期，孩子考的很不理想，只能上三本了。

　　张杰起身给周光泡了杯碧螺春，又亲自放到周光面前的沙发桌上，语气坚定地说，晚期也要医治，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！三本也要上，不要考虑学费多少，重要的是孩子的未来！

　　张杰的一席话，让周光眼圈红了，有些哽咽地说，咳！没法子，几十万，哪掏弄去？！

　　火烧眉毛了，还顾忌什么？

　　张杰的话让周光立刻警醒了，您是在考验我吗？

　　小周呀，你跟了我这么多年，我还不相信你吗？张杰说着用双手将站起来的周光重新按坐到沙发上，语重心长地说，你现在要一心扑在发展镇域经济，招商引资，改革开放上，老娘和孩子的事，我来替你办！

　　周光有些感动了，张县长，不张杰同志，这么大的难题我怎么能推给您！再说，我作为儿子和父亲，本该尽孝和尽责的！

　　什么都不要讲了，你现在就回去把那块地的事情处理好，其它就不要分心了！张杰将手一挥说，拿出一块地，引来上亿元，这样的好事你一定要做好！

　　那可是牺牲了三千亩可耕地的代价呀！临洮镇去掉沙化和盐碱地，可耕土地人均还不到八分，比二十年前锐减了十二倍，已经超越了国家规定的红线，再任其下去，后果将不堪设想啊！周光痛心疾首地说。

　　那你想怎样？

　　面对严厉的目光，周光无所畏惧，这件事我坚决不同意！

　　即便你不为你的母亲和孩子着想，也应该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！

　　茶杯墩到桌子上的声音更激发了周光的勇气，你可以免我的职罢我的官，坚持党性原则的底线我是绝不会动摇的！

　　“砰”的关门声震软了县长张杰的腿，颓然跌坐到椅子上。

　　十年后，当啷入狱的原县长张杰，在接受一审判决的那天，面对庄严肃穆的审判庭，他忽然想起一个人，他想，我如果那时能够惊醒，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了，可惜，为时已晚了！（刘向阳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