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仙葱茏地立在桌面。

　　领导眉眼透着喜气，这花好，我喜欢！

　　第一次见领导露出女儿形态，他内心叹口气，到底是女人家，喜欢花是天性。

　　您意思，收下这水仙？他特意没用上礼物这样的字眼。

　　一株水仙而已，收吧，免得冷了人的心？领导欢喜的语气扑面而来，没想到这陈总，还是个雅人。

　　领导欢喜的语气，让他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诗，风乍起，吹皱一池春水。

　　领导不是怨妇，领导可以随时让他成为怨妇。

　　那我给换一下水？他迟疑着，伸手去端那盆水仙。

　　就在我这换，一样的！

　　还是拿过去换吧，马上，不是陈总来拜访您吗？ 

这句话，他提醒得合情合理，看见水仙花后，心情大好的领导总算答应约见陈总。

　　给领导一个心理上的缓冲，见陈总正好，毕竟，陈总要跟领导谈及的是市里最重要的一个民生工程。

　　领导是女人，就会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通病，一旦对某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好感，就会影响她对工作的判断。

　　陈总是在他给水仙换了水后，踩着点到的。

　　他故意把水仙放在了领导招待陈总座位前的茶几上。理由很简单，放办公桌上，雅是雅，但有玩物丧志的倾向，传说水仙是尧帝的女儿娥皇女英的化身，别号凌波仙子。领导就职时曾说过，自己要做官场的凌波仙子，飘逸出尘。

　　稍后，他会放在窗台上。

　　这会放茶几上，暗含某种警示。

　　领导显然，是领会他这个秘书的意图的。

　　陈总进来，寒暄两句，坐下，假装无意看那水仙，只一眼，脸色大变？

　　跟着人站起来，围着水仙转了两圈，又对着屋里灯光发了会呆，然后使劲揉眼睛，末了惶惶不安说，这水仙，怎么换个地方就蔫了？

　　领导这会是矜持的，坐在办公桌后面，眼光探过来，不会吧，才换的水？

　　眼看领导要起身查探究竟，他假装附身看那水仙，真的呢，水仙还有水土不服的毛病啊？才听说。 

　　陈总不懂他话里的玄机，赶紧自责，哎呀，我的疏忽，怎么没想到这个崇明水仙会水土不服。

　　那怎么办？领导嘴巴嘟起来，望着陈总。

　　陈总笑，不难，我从您这取水仙回去调养几天，等水仙精神头足了，再送来，自然就服了水土。

　　这倒是个办法，领导脸色绽放开来。

　　陈总走时，很有深意看一眼他。 

水仙被带走，水仙的香气却依然弥漫在领导的办公室，领导很有深意看着他，你说实话，这么香的水仙放我办公室，是不是有如入芝兰之室？

　　他懂领导的意思，领导立志要做一个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好人。

　　看着领导期冀的眼神，他突然掩了口鼻说，这水仙，搁刚才那种养法，只会生出恶臭。

　　领导脸色变了，搁刚才那种养法，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？

　　他不说话，出去，转个身，再进来，手里多了一大捧石头。

　　那水仙，名叫金盏玉台，靠这些石头养着的！他把石子一颗一颗拿出来，摆放在领导桌面上，黄的，红的，绿的，紫的，青的，蓝的，橙的，七种颜色。

　　金盏玉台？领导被水仙的名字吓了一跳，凡是沾了金玉字样的东西，领导都避之不及。

　　他慢条斯理说，因为这水仙花瓣似玉，状如圆盘，心呈金黄，宛如酒盏，故有金盏玉台之称。

　　很名贵吗？

　　那倒不见得！他回答。

　　领导嘘出一口气来。

　　真正的金盏玉台，在这里！他把桌上石子扒开，说您不懂石头吧？

　　领导是真不懂。 

他笑一笑，那我好为人师一回啊，这黄色的石头，叫田黄，产于福建；这红色的鸡血石，来自浙江昌化。

　　这绿色的呢？

　　绿松石啊，湖北神农架特产，他眼神渐渐迷离起来，这是新疆和田的籽儿玉，这是云南的黄龙玉，这是安徽灵璧石，还有辽宁的，内蒙古的，河北河南的。

　　你意思，天下好石头都在这里了。

　　跟女娲娘娘补天的七色石有得一拼了！他很认真地说完，挺直身子，望向窗外的天。

　　领导推开窗户，这些石头，差点把我的天空给砸个窟窿。

　　他垂下眼睑，您打算怎么办？

　　水土不服的东西，就让他永远水土不服吧。

　　领导话音刚落，有空气对流进来。(刘正权)